
編者按:
國有文藝院團作為繁榮發展社會主義文藝的中堅力量,是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主陣地,也是舞臺藝術作品創作生產、提高文藝原創力的生力軍和“領頭雁”。2022年6月,重慶市文化和旅游研究院組織文藝評論工作者走進重慶芭蕾舞團,對重慶芭蕾舞團發展現狀、藝術創作、藝術教育等方面深入調研,并組織撰寫了重慶芭蕾舞團系列評論,主要從劇目創作、藝術教育等角度進行了深入探討。
芭蕾藝術的通俗化呈現——淺析芭蕾舞劇《動物狂歡曲》
文/朱雯琳
通常都說芭蕾為高雅藝術,高雅為何?即高尚雅致,不通俗。這便意味著,貼著高雅藝術為標簽的芭蕾藝術在一定程度上是為小范圍人所欣賞的,甚至是筑于高臺之上的。早在 1998年便有學者指出,大眾藝術的健康發展乃至藝術整體的新的進步,是高雅藝術的俗化。此種俗化并非粗俗化,而是指平民化、大眾化、通俗化,讓高雅藝術的豐富內涵以通俗的方式為人接受,以此達到潛移默化提升文化素養的作用。《動物狂歡曲》從受眾需求出發,打破常規地在內容編排中加入童趣化、親切化的元素,一改舞劇呈現形式,使得常被視為高雅藝術的芭蕾走下高臺,以童趣化的形象步入尋常觀眾的視野中,以輕松化的方式將芭蕾文化內涵傳遞給觀眾。《動物狂歡曲》無疑是重慶芭蕾舞團所進行的一次成功的芭蕾藝術通俗化創新。
一、借力新型演藝空間,破除傳統演藝鏡框感
人與人的交往空間距離,會影響人的心理距離。因此,當演員與觀眾的空間距離越近,觀眾越有身臨其境感,越能與演員共情,越能融入表演中。傳統舞臺所打造的是單一鏡框式的演藝空間,觀眾的座位與舞臺保持一定距離,導致他們的視距多為中景或是全景,隨著觀眾席空間的擴大,全景視距的觀眾就越多。在單一全景視距下,舞臺上的表演者如同被矩形鏡框圍住,觀眾與舞臺被明顯分隔,觀眾僅能看到平面的舞臺表演,如同欣賞一幅二維的圖畫。且不說這樣的鏡框舞臺帶來的鏡框感阻礙了芭蕾舞立體美感的呈現,最突出的問題就是觀眾與演員的疏離感。疏離感將阻礙表演情感的傳遞,增加高雅藝術通俗化的難度。然而《動物狂歡曲》的演藝空間并未遵循常規地選取傳統的劇院,而是借力當下的新型演藝空間,表演在圖書館和藝術中心等空間中展開,雖然隨著座位間隔帶來的視距差異依然存在,但芭蕾劇中的演員與觀眾的距離被拉近。在這樣的演藝空間中,舞臺上表演者的一舉一動都是立體生動和鮮活的。正是這種距離感的拉近,當劇中的小紅帽被大灰狼追趕時緊迫感才得以傳遞,小熊貓在學跳天鵝舞時的童趣化才得以體現,此時,觀演二者距離被拉近,鏡框區隔被打破,情感得以傳遞。

新型演藝空間意味著觀眾與演員互動機會的增多,《動物狂歡曲》舞劇在編排時加入互動環節,借助互動與立體化的演藝空間帶來一場沉浸式的觀感體驗。整場舞劇共設置2場互動,穿插于表演之間,互動主要形式為問答。主人公TUTU兔以主持人身份提問,舞臺劇中的小貓扮演者贈送禮品,并保持舞劇角色神態與觀眾互動,創造一個奇幻森林中每個角色都真實存在的氛圍,讓人沉浸其中。此外,互動內容皆從舞劇內容出發,比如主人公身穿的芭蕾裙叫什么?表演環節的小動物是什么?與劇情相關的提問將推動觀眾投入更多注意力,沉浸式角色互動將打造更為真實的演出空間。在整個互動過程中,芭蕾演員不再是高高舞臺上帶著距離感的人,而是帶著鮮活特點的角色,成為有生命力的存在。如此,鏡框感被完全打破,芭蕾藝術得以通俗化呈現。
二、熟悉角色陌生化,打造本土芭蕾角色
芭蕾并非中國本土藝術形式,作為一種舶來藝術,它于20世紀初在中國萌芽。雖然目前芭蕾在中國已被廣泛接受,但是大眾腦海中的芭蕾形象依然是國外芭蕾舞劇所打造的形象,例如提及芭蕾便想到天鵝,提及芭蕾舞劇就是天鵝湖。芭蕾的非本土化特質,影響了它在中國的通俗化發展,觀眾知道芭蕾這種藝術形式但卻并不了解其舞劇文化,并將芭蕾視為與大眾文化不同的高雅藝術。要做到芭蕾藝術通俗化,第一步則要吸引觀眾,此后才能讓觀眾在觀看表演中理解芭蕾文化。《動物狂歡曲》利用熟悉角色陌生化的創作方式,賦予芭蕾劇中的角色新特性,成功打造了本土化的芭蕾角色。熟悉角色陌生化,即布萊希特所說的“對一個事件或一個人物進行陌生化,首先很簡單,把事件或人物那些不言自明的,為人熟知的和一目了然的東西剝去,使人對之產生驚訝和好奇心。”通過陌生化藝術創作,舞劇將從新的視角、新的角度發掘出自身所蘊含的力量,將熟悉化為新奇,為觀眾帶去感官的刺激或是情感的震撼。

《動物狂歡曲》中熟悉角色陌生化創作采用了兩種做法,第一種即以新的角色形象取代熟悉的角色形象。比如結合芭蕾舞中的TUTU裙,打造一個名為TUTU兔的新形象,創造專屬于《動物狂歡曲》舞劇本身的角色形象,這一角色本可以采用芭蕾中常見的天鵝形象,天鵝形象在西方芭蕾劇中的塑造已然成熟,并不能成為中國本土化的芭蕾形象,且天鵝形象已為大眾所熟悉,在新奇性方面效果較差,將主角形象設置為TUTU兔,既結合了芭蕾舞裙名稱以增加記憶點,又創造了新的角色以帶來新鮮感。再比如四小熊貓學跳天鵝舞部分,將在西方芭蕾舞曲《天鵝湖》中的四小天鵝置換成四小熊貓,熟悉的舞曲陌生的形象會帶來新鮮感,外形萌憨的熊貓取代身形優雅的天鵝跳起芭蕾舞,趣味十足又富有記憶點,而作為中國家喻戶曉的動物明星,熊貓形象更易被中國觀眾所接受,由此,芭蕾藝術與廣大觀眾的距離被拉近。第二種方法則是將熟悉的角色從熟悉的故事空間中抽離,置于陌生的故事空間中加以組合,以打造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動物狂歡曲》將當下芭蕾舞中已被成功塑造的小紅帽、大灰狼、王子、小丑等角色形象置于故事之中,在主人公貝拉的森林奇幻游記中接連出現,在陌生的場景看到熟悉的角色,給觀眾帶來驚喜感,進而對劇情產生興趣并投入其中。
三、以舞為媒,呈現本土文化優勢
不可否認的是,任何舶來藝術要想被觀眾廣泛認可,本土化都是其發展的必經之路。芭蕾這類帶有高雅藝術標簽的舶來藝術形式,在中國的通俗化呈現也離不開本土化創作。當舶來藝術加入中國本土文化元素時,才意味著它擁有了中國觀眾可以理解的意義。正如國外觀眾面對芭蕾舞劇《梅蘭芳》中陌生的藝術元素所受觸動較小,而中國觀眾因為已有梅蘭芳相關的文化積累以及對中國水袖等元素的了解,因而受舞劇觸動較大。如果僅是將舶來藝術原封不動的呈現,它將繼續被置于高臺之上,通俗化呈現便較為困難。《動物狂歡曲》在通俗化方面無疑是較好的,不僅保留了芭蕾藝術本身所塑造成型的比如說黑天鵝和王子這類的形象,還將中國本土的熊貓形象完美融入其中,并且結合芭蕾本身的文化創造出了一個新的本土角色TUTU兔。在這種創作背景下,既保留了芭蕾本身根植于西方的組成元素,又將中國本土化元素置于其中,不僅能夠拉近芭蕾與中國觀眾的距離,外國觀眾在觀看時也不會覺得突兀。

本土元素與舶來藝術相結合,可拉近芭蕾與本土觀眾的距離,但又保留其自身的特點。但不可忽視的是,無論是高雅還是通俗的藝術形式,其創作的價值最終來自文化是否得以傳承,其區別只在于文化傳承范圍大小。芭蕾舞劇最初進入中國將歐洲的文化傳入中國,在其發展中,中國藝術創作者又賦予芭蕾新的中國元素,以舞蹈本身為媒介,傳承中國本土文化。無論是對外傳播還是對內傳播,當芭蕾被加入本土化元素時,文化便開始傳承。這種傳承要獲取更大的效果,便需要接觸更多的觀眾,因而在本土化中,通俗化、大眾化必不可少,僅有將芭蕾這種高雅藝術以通俗化的方式呈現,以舞傳承文化的效力才能最大發揮。重慶芭蕾舞團無疑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的,因而,當觀眾在看《動物狂歡曲》被四小熊貓所跳的芭蕾舞所吸引時,獨屬于中國的文化元素被潛移默化地送入觀眾腦海中,散發自身的獨特魅力。在這種潤物細無聲式的文化滋養中,芭蕾舞所傳承的文化為更多人所接受。

藝術本身并不應該被束于高閣之上,也不應囿于一席之間。藝術本身應當是鮮活的、開放的、有生命力的。因而,芭蕾不應被固化于其高雅藝術的標簽之中,藝術創作者應當看到芭蕾舞背后傳承文化的價值,尋找將其通俗化呈現的形式,讓芭蕾舞本身成為一座連接人與人之間共通情感的橋梁,成為媒介,傳承文化。而這種芭蕾藝術的通俗化呈現在《動物狂歡曲》中被極好履行,在其表演形式創新中,文化也將不斷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