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學會作品鑒賞|雜說四則
2021-01-07 11:14:10 來源:華龍網-新重慶客戶端

李白《峨眉山月歌》之“三峽”小考

唐代詩人李白24歲初出四川,“仗劍去國,辭親遠游”,作《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詩中的“三峽”指哪里?

許多“詩解”認為,是指長江三峽,如百度就說:“指長江瞿塘峽、巫峽、西陵峽,在今四川(應為重慶)、湖北兩省(應為省巿)交界處”。筆者認為不確。

“夜發清溪”,指明了出發地:清溪,即青衣江(又稱平羌江),江上的驛站“清溪驛”,在今四川犍為境內。青衣江到樂山匯入岷江,再融入長江。青衣江有“三峽”,曰“黎頭峽”,曰“背峨峽”,曰“平羌峽”;岷江也有“三峽”,曰“飛仙關峽”,曰“千佛巖峽”,曰“止水巖峽”,都在“清溪”以下,渝州(即重慶)以上,故詩中的“向三峽”,應為青衣江或岷江的三峽,順流而行方可“下渝州”。其船行線路是:清溪——犍為(青衣江三峽)——樂山(岷江三峽)——入長江而后“下渝州”(重慶)。而瞿塘、巫山、西陵三峽均在重慶下游,到重慶只能上行,怎么可能下——“下渝州”呢?除非太白小伙喝麻了,坐起船到處亂竄!

長江三峽當然比青衣江三峽岷江三峽的名氣大而響亮,但研究詩人行跡,還當實事求是。

山西醋話

說起山西,大家多半會想到一個字:醋。

這也難怪,山西人稱“老西兒”么?西,醯也,醋也。孔子曰:“孰謂尾生高直,或乞醯焉”,“乞”的就是醋。“和為醯”,調和用醋。

據說“閻老西兒”的兵交槍不交醋罐子。

但醋在山西確實舉足輕重,須臾不可或缺。農村姑娘選婆家,先要看男方家中有多少醋缸,以掂量家底厚薄;媳婦生孩難產,接生婆端來一碗醋,一聲“娃,喝醋哩!”孩子便應聲而出。傷風感冒用醋熏,骨節疼痛醋膏抹,請客吃飯也不過炒雞蛋醮醋。笑話說火車上了太行山也叫喚“喝醋喝醋喝醋……”。不過我參加過山西的許多會議,也吃過許多會議伙食,菜沒上桌,大伙兒便開始轉瓢兒,瓢把指向哪個,哪個便喝醋一瓢,沒等開席,幾大罐醋便喝得底兒朝天。那“醋勁”煞是了得!

科學地說,山西地處黃土高原,多旱缺水,土地鹽堿重,人們喝醋以為酸堿中和,久之成習;再加山西主食雜糧多,高糧、玉米、小米、山藥旦,“紅面河撈”“切矻撻”“栲栳栳”和小米粥加玉米面的“沙”,都不易消化,多喝醋,增加胃酸以助消化耳。

山西醋史久遠,早在春秋時期,晉國國君要請一位隱居平陸名叫傅說的人出來做官,便說:“若作酒醴,爾惟曲蘗,若作和羹,爾惟鹽梅。”(《尚書》)意思是,你對于國家的重要性,就像釀酒離不開酒曲,做羹湯少不了鹽和醋。歷史在3000年左右,當時山西人以酸梅為醋,故與“鹽”并稱,至今老西兒們還把山上的一種小黃果叫“醋溜溜”,大人小孩叭叭嘴嚼。

山西醋產地廣闊,品牌眾多,但惟以清徐“東湖”牌老陳醋為上,被推為全國“三大名醋”之首(余為保寧即四川閬中麩醋,江蘇鎮江米醋)。如今山西醋花樣百出,品類紛繁,什么“保健醋”“美容醋”“減肥醋”“健身醋”……等等,包裝也非醋瓶醋罐,就像針藥一樣,以“安培”計量,俊男靚女們含在口邊滿街亂竄,形成一道奇特景觀。作為半個“老西兒”,私心頗覺好笑!

亦說忻州

山西忻州,那確實是個值得一游的地方。文化底蘊深厚,古城歷史久遠,不僅出了徐向前、薄一波,還出了閻錫山、楊家將,我在五臺就到過出過穆桂英的“穆柯寨”,那地方潘楊兩姓據說是楊繼業和潘人美后裔,歷來不睦,后土地改革,合作耕耘,團結互助,和諧相處,新華社記者寫過一篇通訊《潘楊和》。還有白求恩醫生的診所也在那個地方,是個老革命根據地。

我在山西工作時,忻州稱忻縣,是忻縣地區首縣,土地貧瘠,經濟滯后。主食高粱“紅面”,姑娘媳婦褲管一卷,一足登上灶臺,將紅面團往大腿一撻,對著滿鍋沸水,兩只手左右開弓,瞬間一碗“搓圪撻”便上桌,讓南方人看了大開眼界!

因為窮,干部調動多不愿往,有流行語曰:

歡歡喜喜到晉南,

勉勉強強晉東南,

哭哭啼啼到忻縣,

誓死不出雁門關!

蓋因晉南盛產小麥,有白面饃吃,被稱作“山西的烏克蘭”;晉東南太行山區,也廣產小米,干稀不愁;惟忻縣只有高粱,靠“圪撻”充饑;而雁門關外,苦寒尤甚,諺云“出了雁門關,兩眼淚不干,黃沙避日月,缺樹少人煙。”也就“誓死不出”了。其實雁門關外不僅煤炭資源豐富,大同就稱“中國煤都”,北岳恒山所在,云岡石窟,懸空古寺,九龍壁,忻口保衛戰,“平型關大戰”戰場,等等,風光地貌也十分壯美,我就寫過一篇《塞上高原好風光》的通訊由新華社播出,發表在《人民日報》,至今還想故地重游呢!

“頭腦雜割清和元”

太原有名食“頭腦雜割”,用重慶的說法就是羊雜碎,幾片羊頭 “雜割”,用山藥并多種藥材熬制,以熱黃酒佐之,為晉地冬令之大補。

賣“頭腦雜割”的店名“清和元”,據說是明末清初山西名士、大書家傅山先生取定。傅山先生是位名醫,又是一個大孝子,他的母親身體虛弱,百食不進,他便研制出一種羊雜加八味中藥的補劑,初名“八珍湯”,敬獻母親,果然奇效。后流傳巿井,成為名食。先生一生忠心明室,反清反元,便將這家食店取名“清和元”,連起來就是“頭腦雜割清和元”。

吃“清和元”“頭腦雜割”須天亮出門,提燈籠前往,據說也有“反清復明”的考量。我則以為,早點起床,空氣新鮮,喝碗黃酒雜割,于身體更有裨益。

我在山西時與“清和元”的老板是朋友,自然常去光顧,逢年過節,老板還給我家送羊肉餃子餡,燕趙豪風可鑒。

可惜1990年重返山西時,“清和元”雖在,店已易主,故人緲緲,好不令人惆悵矣!

(作者:馬從文,系重慶日報報業集團退休干部)